婉亭的文集
两年前……
我在学校礼堂里来回踱着,夏日的风,带着它独有的昏沉从窗外吹在我的脸上。林子、娜娜和龙鑫闲散地坐在一边,享受着午后红葡萄酒的惬意。我走到窗边,望着对面楼群里稀疏的人影;望着马路两边深绿色的树木摇曳的姿态,昨夜的一场雨,使得今天的景色,格外的明亮。
林子拉长四肢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我后面,抱住了我,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在为两个月以后的全市大学生乐队比赛发愁。日子在一天天的在过去,可他的乐队里还缺一个像样的吉他手,机会一年只有一次而已,他也知道在这一年里他至少要做成一件事情才能证明他并非一个自轻自贱的浪荡子。但招募启示贴出去一个月了,来的人却只是些不着调的混混。
乐队里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丝毫也急不起来。如今想来我似乎就是在等着雅克。
雅克的到来是在招募的最后一天下午。不经意间,他便从人群里走出来,头顶着金色的阳光,身上穿着一身随意的白色。当他进入排练厅时脸上
接着,他用懒散的眼神望向林子,对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心想,他倒还乖觉,看得出林子是这个乐队的主导人物。之后,他坐了下来,支起他尖耸的膝盖,抱起吉他,弹起一首不知名的,但和他本身风格很相似的曲子。
我想在他的旋律当中,不仅仅是我,在场的每个人也都被这个男孩儿和他黑得朦胧的瞳孔中所散发出的神秘意味所蛊惑了。
在所有被他的莫名魅力征服的人当中,我是最狂热一个。原因是,从小到大,我就有一个天性似的习惯,每当碰到一种具有特殊美感的事物时,我总会轻易地被它牵引,从而死咬住它不放,不断重复、循环的追寻。直到,弄清了它之所以瑰丽,之所以会把我牵引的原因之后,才肯从对其他事物失去知觉的状态中恢复回来。
所以对雅克,我也是这样的。见到他之后,我不能自控地就随着一个个由他拨动出的音符而附和进了他的血脉当中去了,我清晰的感到了他的多情、压抑、孤独、弃世、瑟缩、咆哮。让我懊恼的是,引起这一切的,既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艺术的执着,虽然他寂寞,但他仍渴望被爱,这从他演奏时总在颤动着的鼻翼就可以看出来,我也可以从他的音乐当中听到他在宣泄着彷徨的声音,感到他希望能有个人读懂他的心情;而音乐这个方式,他之所以依赖,只不过是因为除此之外,他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而已。
那么原因
准确的说,从别人嘴里我是听说过他的,听过同学说谁也不太清楚他的事情,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总是旷课,行踪总是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听着他的曲子,由于希望在由他写出的那一只只小蝌蚪里找到关于他的心灵的蛛丝马迹,而听得十分的全神贯注,乃至于对于我来说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似乎大厅里只有我和雅克而已。所以我也就没有感到我身边的林子,在同样安静的聆听的同时,用他一向活跃的眼睛正上演着的一出出好戏。
他不时的,饶有兴趣的观察一下我的表情,然后又挑衅般斜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场中央那个也总会回望他的人,最后再撇着嘴望向龙鑫,看到他也正用一种撅起嘴唇的、无限忧虑的神情在答复着他,他们便像是在交换着一种对这个吉他手相同的看法,但这看法是什么我却无从知晓。
在雅克演奏完毕时,林子在做完上述动作后,突然发出了一声神经质的大笑,几乎把完全沉浸在探求世界中的我吓得坐到地板上。他瞟了一眼慌张的我,对雅克大声说道:“弹得真不错,小伙子,欢迎加入我们!”边说边伸出了手,雅克的握在了一起。
我盯着这样一只手被握在林子的手里的:不难想象,它从前是那样的:它白皙、纤细、丰润而又无骨,指甲整齐、圆润、修长、秀气;而如今,它却变成了这样:手指的两个关节都被尼古丁染成了仿佛被碘酒洗刷过的殷黄色,其他部位则被长期的练琴中生出的茧子一片片的把皮肤覆盖了起来,被不知名的原因把指甲的边缘的变得残破,手腕上被利器划得留下了如蜈蚣般的黑紫色的伤疤。
我坐在这两个年轻的男人下面所看的一幕至今仍让我难以忘怀:他们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一魁伟一纤弱,一张扬一内敛,当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相对而视的时候,两个人的眼底,那道忽然闪现的灵犀般的光芒却是惊人的相似。
就这样,雅克成了林子乐队的成员之一。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很快的,雅克也成了娜娜的男朋友。
几乎所有听说这个消息的人都感到万分惊奇,我又是其中最讶异的一个。
他们实在不配。娜娜是一个活泼的、自由的、单纯的女孩子,她的世界简单得犹如一张白纸。她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去考虑明天的孩子,她只是尽情的享受着今天的时光,忧愁了,寂寞了,诗情画意了,这些词汇对她来说,都是过于沉重的,她决不会愿意承担。而雅克,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影子,模糊、朦胧得看不清任何轮廓,他沉静得像是在等待着黑夜的来临,只有到那时,他才能遁迹其中。他总在躲避,躲避人们对他的窥视,躲避一切被命运摆在他眼前,要他去面对的东西,还有就是躲避他自己。这样两个人,怎么能相爱呢?在娜娜更本不了解雅克的世界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相处呢?
但偏偏,感情是除了当事者,再没第三个人能说清的东西。雅克和娜娜非但没有难以相对,反而似乎相处得十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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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林子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漫步的时候,就会碰到娜娜挽着雅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则边抚开她鬓边的长发,边与她相对而笑的从远处走来。
“真不
北京白癜风医院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我对林子说。
林子一脸坏笑的用一只手臂把我圈到他的怀里说:“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呢?难不成你也和那些花痴一样爱上雅克了?要不你根本就是个同性恋,一直都暗恋娜娜!”
我笑着打他,他哈哈的笑声如此轻易的就驱散了我心底这刚刚袭来的哀伤。
我想在人们刚刚相识的时候,一切感觉都是非常敏感的、朦胧的,等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感觉也就会变得迟钝、清晰。我对雅克也就是这样的。可唯一,没变的是在雅克第一次出现时我心底的疑问。
雅克像是一个谜语,谜面虚无而又精细,谜底却非常简单。而我就是找不到那呼之欲出的思路。他可以是我们一个最普通朋友,是一个美女最英俊的男朋友,可就像他和所有人看似亲近却还是有所隔阂的关系一样,他身体里住着一种任何人都不了解的东西,这东西会在他和人们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把他猛的拉开,我觉得,他两只手的腕上那一道道的伤痕就是这神秘的力量留下的纪念品。
一个月过去了,每个人都在紧张的排练着,紧张到了连课都不上了的地步。
在这个人人都很忙碌的时候,我却很无措,我不懂音乐,全部能力就只有分辨什么歌是好听的,什么歌是不好听的而已,而且这种能力还经常受感情影响而变得模糊。我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给他们洗洗衣服、买买饭。每当看到林子和乐队里的人烦闷、发愁时,每当他们似乎想对我倾诉些什么又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明白他们的问题时,我真羡慕娜娜,她可以和林子激烈的讨论一首歌的风格,可以和龙鑫默契的投上一个赞许的眼神。可是奇怪的是,虽然私下里她和雅克形影不离,但在演奏时,他们却出奇的陌生。情人之间,尤其是热恋的情人之间,是不应该这样的。我心底的怀疑又一次冒了出来。
在怀疑敲打着我的心,久久不肯散去,又探询无门的时候,在那天我去打水,回来途经一片校园里最偏僻的小树林的时候,我终于接近了秘密的谜底。
偶然的我看见,雅克一个人坐在树林中间的花坛边。他剧烈的喘息着,像是在哭泣,我好奇地走向他,压抑着心里一波波因走近这诡异的青年的心而涌起的激动。
雅克看到我,无力的一笑,这笑容很惨痛,很讽刺,很无力。让我想到了某部电视剧里一个将死的人在临终遗言时的表情。他朝身边一指,示意我坐到他旁边,我便坐下来。他盯着花坛里一棵被雨水打得低了头花朵,一言不发。长久以来都渴望近距离和他接触的我并没有注意他此刻的沉默,我只顾屏着呼吸打量他:他刚刚哭过,眼睛还红着,长长的、棕黑色的睫毛上还因湿润而粘在一起,他的身体在颤抖,像刚经历过一场艰辛的斗争,他的嘴唇痛苦地抿在一起,像在后悔自己说过的话语。
我几乎要遏止不住自己大叫出声音,问他到底是什么把他伤的如此严重,是感情,还是什么人,他和娜娜吵架了吗,我要告诉她,是的,这是早晚的,她根本就不合适她,她根本不了解他,“可又有谁了解呢?”我反问着我自己,这些激烈的话语也就都没有问出口,我的喉咙被他的缄默堵住了声音,我们只是长久的沉默着。
忽然间,他先开了口:“还有多长时间比赛?”
“还有一个月!”我回答说.。
说说白癜风的患者要注意什么 “一个月……”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被他弄糊涂了,心里岩浆般热烈翻腾的感情让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终于问他道:“你是怎么了,能和我说说吗?你好象很伤心,谁伤害了你吗?”
他的身体似乎被我话给刺得抖了一下,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张得很圆,里面充满了愤怒。
我激动地想着:他就要说了,就要说了,把他之所以哀伤的原因破口而出。
可就在这时,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又恢复了原来那种闭塞的神情,他又垂下了头。半晌,才缓缓地摊开自己手掌对我说:“看我的手。”
我看过去,他手上面的掌纹,那在每个人手上都是成“川”字形的掌纹,在他的手上竟连成了一个“爪”字。
“看,我的手是一只名不副实地‘爪子’。”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
然后他像在甩开什么似的甩了甩头,故作轻松地对我说:“其实我没什么事,不过还是谢谢你,你回去吧,很晚了,我走了。”
他就这样丢开一个仍然呆楞着的我,径直离开了,我保持着那被他吓住的,微微后仰的姿势独自坐在花坛边,不知在时间飞快的过去。良久,林子不知从哪儿找了来,他悄悄地坐在我身边,问:“雅克走了?”
我被林子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张地答道:“哦,是,走了。”我奇怪自己为什么如此惊慌,似乎害怕有什么秘密被他撞破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