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渣
2001年秋天我在北京卖文求生。卖字不是一个好差事,它不是卖艺卖唱卖身。往往你卖了力,还要变得更加穷困潦倒一贫如洗。
因此卖字之余我喜欢结交同样在这个城市的滚滚灰尘中流动的卖文求生的人在做法就变得不可理喻。人家说异性相吸君子择良木而栖,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一群声势浩大的卖字人群中,尘埃算是与我比较熟的一个。能与我混得比较熟而且混到勾肩搭背浑水摸鱼的分上,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尘埃也是个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低三下四穷困潦倒一文不名的卖字之人。这让我们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们俩和租一个地下室。白天睡觉晚上写字。或者只是昼伏夜出拎着半瓶啤酒坐在天桥上。看到单身回家的女孩子我们俩尖声打口哨吓得对方落荒而逃。我和尘埃相视大笑。尘埃说你看你多像个无所事事的北京人渣。我们管街头无所事事整天调戏良家妇女打劫失学儿童的痞子叫人渣,就如同我们把卖字人群里混得风生水起风云变色的人叫人渣一样。我们把卖字的人分为四种,人渣,人,人才,天才。很明显我和尘埃属于天才,天妒英才。因此那段时间里我们经常互相指着鼻子说你看你这个人渣。实际上看起来我们都不想做天才。我们想做人渣多好啊,不光抽屉最底丛的小说有人哭爹喊娘地抢着要,连捏着鼻子写出来的东西也有人拍手叫好。走在大马路上的时候还时常冷不丁地有文学小青年认出你来,而这些文学小青年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漂亮的女中学生。这一点让久不近女色的尘埃和我心动不已。因此在那些日子,我们最向往的事情之一就是成功地做上人渣,然后拉着满大车的书全北京城转悠,以期与哪个女文学青年不期而遇。而尘埃明显理智得多。他说你个傻B做了人渣哪还用你拉着满车的书跑。我一想也是。真正的人渣是被书迷追得全城跑的。想着这个未来,我和尘埃都兴奋难当。
那段时间里,做人渣成为我和尘埃的最高奋斗目标。
尘埃那时侯动手写一个长篇,我则为一些小报写无病呻吟的散文小扎来换取每天的酒钱。自从两个月前我的长篇被一家出版社的看门老头夺下来扔了我满头满脸之后我就深刻地认识到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那位大爷见我衣不蔽体的以为是捡破烂的民工。他不知道真正的作家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还有力气出来抛头露面的都不能叫作家,叫做家。很明显我和尘埃两种都不是。我们只是以文字换糊口的人。我们靠着文字吃饭,所有崇高景仰早已经在漫长的两年三个月零二十七天中消磨殆尽。没有人会在没饭吃的情况下相信精神食粮的说法。尘埃经常对着从路边捡来的报纸骂一声妈的吃饱了说话不腰疼。我就猜到肯定又是一个人渣级的人物又在宣传文字信仰。从目前前仆后继的一些文学大赛来看,歪理邪说真的能害人。
尘埃的长篇写到两万字的时候无疾而终。他说他恋爱了。那时我们一个人拎着一瓶燕京啤酒坐在天桥上看川流不息的车和偶尔经过的漂亮女人。之间吓走了一个乞讨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男同性恋。我刚把最后一口酒灌下去的时候尘埃就表情平整地对我说他恋爱了。我就彻底地把那口酒浪费在了北京某条马路的路面上。恋爱?上帝。虽然我平时不信仰上帝和其他任何宗教但我还是及时地用他来表达了我的惊讶惊疑惊恐之情。请相信,上帝,他不是在开玩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尘埃开始回忆起让他神魂颠倒的梦中情人。他说他们一见钟情的时候我想吐结果发现没有酒了,只有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尘埃看了我一眼又自顾自地开始他的喋喋不休。在他那里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被他美化得无以复加,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燕之貌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我都怀疑我是在格林童话里生活,随手抓一个就是动人心魄的公主。
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说,他决定为爱情赴汤蹈火。我感觉大事不妙的时候他一甩他三个月未理的头发说,写什么狗屁长篇。从今后我要做回正常人,爱情,金钱,人情冷暖。去他妈的文学,去他妈的小说。为了表示决心或别的什么情感他还冲着地上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我看看他又看看昏黄的路灯下分外扎眼的两块痰迹,直觉上想把他踢下去。
回到地下室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说琳达 我一个人坐在床前看着黑乎乎的房间。潮湿的空气不像是北京的秋天。我拉亮房间的灯,整理着尘埃走之后留下的一片狼籍。他所有写字的东西都没带走,包括一支断了头的铅笔,被磨得不象样子的钢笔,一摞稿纸,半瓶墨水。还有他只写了开头的长篇。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好,放进了包里的一个角落。我开始动手整理东西。尘埃走了,我一个人住不起地下室。在房东醒来之前,我拉着所有属于我的东西走出了我窝了两年的地方。
我一个人走在十月北京的街头的时候开始努力回忆我这两年多的时间是怎么混的。当然我不是闲到没事要去追忆什么或者写什么回忆录,我是在想有没有什么人可以让我蹭一顿饭或一处安身立命之地。结果我沮丧地发现我的记忆里到处是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的埋案疾书,或者与尘埃在无人的大街上四处游荡。现在我真正成了丧家犬,连老家的爸妈也早已宣布与我断绝血缘关系。我的花白头发的爸爸很难理解我为什么对纸笔有那么强烈的依恋并从此走上不归路。他一辈子做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人,坚持脚踏实地的生活。而很明显我的行为让他伤透了心。
我的口袋里只有三十多块钱。如果天黑之前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的坐下来写字卖钱的话我差不多马上会像条狗一样流落街头。两年前我也
哪位知道治疗白癜风最好的疗法是这样子在北京的街头无所适从地张望,不同的是那时我满怀信心和理想,而如今我只是历尽沧桑后的平静中带点焦灼。对生活逆来顺受。
天暗下来之前我终于想起以前对我不错的一家报社的编辑。那时她刚大学毕业,看了我的小说坚定地认为我是中国为了的巴尔扎克。所以那段时间我的小说频频见报并且我和尘埃的地下室里经常见到她的身影和她留下来的爽朗笑声。那是我过得相当惬意的一段时间。尘埃经常在她来的时候冲我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并声称他有事出去一下把房间留给我们做商讨文学的战场。事实上我很清晰地看出了尘埃眼里的战场到底是什么。雨灵 我想不是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找她的。而很明显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看到我以及我身后的行李时她没有表示出
北京白癜风医院任何惊讶。仿佛她早料到了我的潦倒落魄会命中注定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如果在两年前我肯定掉头走掉。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是可以对她这样的女人呢喊“脱”的人了。我是不是变得太多。
她的家也不大。一室一厅已经显得拥挤,再加上我一米七八的块头立刻觉得空气窒息。她说你今晚睡客厅好了。卫生间在那边。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没理我就自己走进了厨房。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饥饿那么难耐。
一会儿她端了碗鸡蛋面出来。我的口水直流。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充满家的温暖的饭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得底朝天的时候抬头看见她的眼睛里有笑意。我有点懊恼。想自己还没向她道谢也太失礼。我对她说谢谢。她淡淡地说不用。空气就冷了下来。我咳嗽一声,说你现在……还好吧?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看了我一
女晚作咋保体康眼跑去开门。我站起身来,听到她低声的埋怨,你怎么老是忘带钥匙。家里有客人。接着是一张男人的脸,盛满热情的笑容。你是雨灵的朋友吧?怎么不经常到家里玩?哈哈,来来来,坐。我是雨灵的爱人,叫我老丁就行。我赶紧笑着说大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哪里的话,出门在外谁没个事不是。自家人别见外。爽朗的笑声里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雨灵。她安静地倚着门,昏黄的灯光里看不出表情。
那一夜我在沙发上睡得辗转反侧。第二天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站到我身边,说,先别急着走。老丁在单位里有点门路。你先找个工作安定下来,小说再慢慢写。你能写好。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阳光下她的目光坚定温柔。我的心一颤,所有敏锐的感觉都恢复。我说谢谢你雨灵。她微笑,说你还欠我一个巴尔扎克。我一阵意乱情迷,仿佛当年那个女孩又回来了,看着我,说,你是中国未来的巴尔扎克。笑容清澈眼神坚定。转眼间,沧海桑田。
找到工作之后我重新租了房子。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写字。我看了尘埃留下来的长篇。我决定把它写下去。那是个关于几个怀揣着理想的青年在生活中摸打滚爬的故事。我写得声泪俱下欲罢不能。雨灵偶尔会在下班来看我。带很多吃的东西然后拿走我的书稿。下次送回来的时候上面多了很多朱颜色的点评。那一刻我觉得我像曹雪芹一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