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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烽火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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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4 13:18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烽火长宁

烽火长宁
      
   
    十二年以后,当我得知自己的身世时,追忆起霜林凄艳的那个清晨,刘寨的老人妇孺跳崖的情景。
    那时,弱小的刘寨正面临兵力数倍于已的李寨的侵袭,存亡危在旦夕。为减少拖累赢得战争,刘寨的老人妇孺将全体跳崖。
    天气阴冷,云雾腾腾。霜林刺破雾幕施放出一簇簇若隐若现的红,湿冷的空气中流淌着霜林独有的气息。刘寨人在山歌声中纷纷走出寨子,歌声伴随雾气缭绕飘荡,由悠扬到高吭,由高吭转向凄婉。
    山头射出一刃阳光,山顶倏然明朗清晰,雾气潮水般退落,山峦、霜林浮出雾面。刘寨的青壮男子手持剑弩,组成一支队伍。老人和妇孺身穿节日盛装说说白癜风病人不能吃什么物品,簇拥在山崖边。雾气渐低,依然浓烈,在人们身旁环来绕去,霎时间,每个人都晃若腾云驾雾的仙子。
    刘寨主向夫人使眼色,夫人会意地看了丈夫最后一眼,怀抱孩子纵身扑向云海,云面被砸开一道豁口又迅速合拢,云浪翻滚着将母子俩锁入一片茫茫。刘夫人第一个跳下山崖,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就是我亲生母亲,那怀里的孩子就是我。而我幸免一死,认仇人作了父亲。
    山歌低回,数十人紧跟着刘夫人跃下云海。一个孩子害怕不敢跳,被母亲一把推下,孩子下坠时惊恐的叫喊被深谷放大,回旋上升,久不绝耳,惹得其他孩子也痛哭起来。山歌呜咽,和着孩子的哭泣及其回声与回声的回声响成一片,无比凄厉。那位母亲手软了,再也无力推下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另一位母亲。另一位母亲替她推下孩子。她含泪抛下感激的微笑,追随骨肉而去。另一位母亲牵着亲生孩子的手跳将下去。接着,一个又一个人跳下山崖。
    山歌停了,除了戎装的队伍,崖边只剩下一位半瘫老叟,无力自决。他的儿子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从队伍中走出,抱起父亲扔将下去。山林一片寂静,不时传来几声鸟鸣。队伍在巨大悲痛中出发,每个人都决心拼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一天,天没有亮,母亲就弄醒熟睡的我。我不情愿地哭了几声,昏暗的烛光下母亲特别漂亮,眉黛唇朱,眼里噙着一汪水。她将丰满的举向我,一股熟悉的甜丝丝奶香扑鼻而来。我没有往常的贪婪与眷恋,草草地吸两口便睡着了。母亲将我弄醒,让我再吸。我执拗地只顾酣睡,哪里知道,那是母亲最后一次奶我。母亲的怀抱酥软温暖,在她怀里我睡得很香很实。不知睡了多久,我感到身体飘飘然很轻很轻,脸和手都湿湿冷冷润润,睁开眼发现母亲正抱着我划开重重浓雾,飞翔着。我身体触地,震得麻疼,哭着叫娘,无人理睬。雾气障目,什么也看不见,远处山歌低回,不时有物体坠下,孩子的哭声由远而近,由近及远。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动不了,疼痛中昏睡过去。
    醒来时额头火辣辣的,一个黑影向我压来,我本能地扬手抵挡,发现黑影原来是只乌鸟,我惊叫着驱赶。它搏动翅膀栖上枝头,圆睁着黑绿的眼睛,嘴上沾有未干的血迹。我摸摸额头,有血,是它啄烂的。雾气已散尽,四周透亮,我看见自己被卡在崖壁的树藤上,身下是几仗深的崖底,数百刘寨人惨不忍睹地散落一地,任凭乌鸟啃食他们的肢体。听到我身边的乌鸟呱呱叫,有两只飞上来助阵,合伙向我俯冲。它们的身体和投下的影子不时地遮住光线,我眼前时明时暗。它们的翅膀扇起阵阵阴风,一股腐臭腥臊。我用力挥舞双臂,保护头和眼睛。手被乌鸟尖硬的嘴啄开口子,衣袖也撕破了,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白底兰花的新衣服,今早母亲好像也穿着同样花色的新衣服。想起母亲我不禁委屈,随即大哭,娘你在哪儿,怎么不来救我?又飞来几只乌鸟轮番向我,我鲜血淋沥的手渐渐无力。
    一只飞鹰双爪擒着一具童尸被乌鸟合围,因寡不敌众,在空中抛下童尸欲走,乌鸟不依不挠,双方展开激战。攻击我的乌鸟丢下我,去对付飞鹰。我眼前顿然明亮开阔,看见一具穿着同我一样白底兰花衣服的女尸,仰面躺在崖底,眼睛变成两个窟窿,血肉模糊的面颊显出森森白骨,一节锋利的断骨刺出裤管,乌鸟正吸吮着里边晶莹的流质。难道这是母亲?我不敢相信。女尸一只耳朵不见了,另一只残缺的耳朵挂着又大又圆的耳环,是母亲的爱物,这无疑就是母亲,我瞥着小嘴痛哭。
    太阳红亮,霜叶红润得像刚浸过血,茫茫霜林像汪汪血海,湿热的空气中飘来阵阵血腥。飞鹰与乌鸟的羽毛在空中乱舞,灰尘弥漫。飞鹰被逼得很低,降到崖底,突然急速向上直飞,冲破乌鸟群,遁入云层。被甩掉的乌鸟还来不及喘息,红林中钻出一只狼,吐出红热的舌头。乌鸟不知所措,红林中又陆续走出几只狼,狼王摆摆尾,狼群开始凶猛地撕咬人尸,满崖的撕裂声和咀嚼声。乌鸟奈何不了狼,也闷头狂吃。直至红林深处惊起一群飞鸟,在空中四散开来。狼群警觉地拖起几具人尸钻入红林,也拖走我肢体不全的母亲。肚子吃得圆鼓鼓的乌鸟纷纷栖身高处,嘴上泛着油光。
    我养父李寨主率领队伍在山间蛇行,旗幡招展,马匹浑身热气腾腾。李癫在队伍中特别显眼,白髯飘洒胸前,脚下木屐哒哒作响。这位癫子怀里一定揣着那面锈迹斑斑、扭曲变形的铜镜,他视它为宝贝,从不离身。之前他曾问养父,我们打的粮食多得粮仓都盛不下,为何要打仗?养父说,正因为我们富强才要打仗,做长宁唯一的主人。李癫看着铜镜摇着葫芦似的脑袋,表示反对。养父平素很尊重这位前辈,那刻觉得他癫,不再理会。
    我的哭声引来养父和他的队伍。当李癫目睹到刘寨老人妇孺的惨白癫疯秘方偏幅治疗法多不多状时,惊惧道,此战败多胜少。这句癫语后来被应验,弱小的刘寨打败了强大的李寨,李寨交出女人和财富被赶至山林。从此,刘寨人生活在富庶的从前属于李寨的山下。
    白底兰花的衣服让我醒目,轻易地进入人们的视野。我被解救,养父捧我在手,我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伸臂蹬腿,嘴里不停地咕噜着,爸爸,爸爸。我只学会了两个男性称谓,哥哥和爸爸,我觉得他的年龄适合叫爸爸。养父听见虎头虎脑的我叫他爸爸,不知是激动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收养我。我成了他儿子。
    当我知道这段历史时,时间已过去十二年。
    我渐渐长大,养父安排李癫做我师傅。李癫告诉我许多事情,比如,为什么我们生活的地方叫长宁,是先人期望这里永远安宁。他常拿那出他的宝贝铜镜,叫我看。它锈迹斑斑,扭曲变形,我一点也不喜欢。还不如李癫的木屐对我有吸引力,行走在石板路上,发出一串有节律的清脆声响。踏在土地上,有时会生出一朵朵盛开的菊花。看到我心不在焉,李癫遗撼地摇摇葫芦似的脑袋。
    养父常说李癫的葫芦脑袋装满智慧,有时也说李癫实在是癫。既然他癫,为什么还要请他做我师傅,我不明白,也不介意,但我更喜欢跟叔叔李奸在一起。李奸是养父的弟弟,深得养父信任,养父让他打理李寨人的生意,游走于李寨、刘寨和长宁界外,常给我带来好吃或好玩的东西。在我的一再请求下,养父让我跟他一起外出过几次,见识到一些有趣之事。每次回来,我看到李癫的葫芦脑袋就想打瞌睡。
    李癫要我看那面铜镜,给我讲解里面记述的过去。我问,为何要看过去?李癫答,过去即现在,现在亦即过去。真乃癫言,我表面恭顺,心开始游荡。李癫还说,你看看铜镜里的事有多少相同,又有多少相似,也许存在某种轮回。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仿佛在道破天机,逗得我想发笑,硬忍着不敢笑。没想到李癫却笑了,我也跟着笑起来。其实我不明白他笑什么,更不明白他说什么。
    养父经不住我的一再纠缠,又同意我跟李奸去刘寨。在刘寨李奸鼓励我买柄剑送给师傅,他亲手帮我挑选了一柄。
    回到李寨,李癫高兴地接过剑,佩带在身。养父和李奸带人突然闯入,从剑柄里取出一封信,信中有刘寨企图攻打我们的信息,成为李癫私通刘寨的佐证。我当时懵了,对养父讲,剑是孩儿送给师傅的,孩儿不知是怎么回事。
    养父痛心地挥挥手,承受着养子背叛的打击。
    李癫说,寨主,这是阴谋,是妄图挑起两寨的战争。寨主,凡事我们可以与刘寨好好商议,无论如何不能打仗啊!长宁界外之人正虎视耽耽地盯着我们呢,寨主。
    这时的养父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和李癫被五花大绑。无北京白癜风医院论我怎样呼喊,李癫怎样申辩,养父都置若罔闻。
    李癫转向李奸道,我早知你有野心,想不到你下手竟如此快,如此狠。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仿佛五雷轰顶。
    我和李癫被押解刑场,李癫仰天低语,长宁将血流成河。
    凄艳的霜林哗哗作响,似滔滔血水翻涌奔腾。云团满布,暗淡的天空发出低吼,如巨大的石盘在磨动。浓云转黑,午时却好比黄昏。刀斧手的大刀抡向李癫,李癫的头一路洒着血落在一丈之外,在地上留下朵朵红梅。他的身体喷着血扑通倒地。跪在一旁的我合上双眼,不敢再看。我听见刀砍骨头的声音嘎嘎顺着空中向上爬,天上阵阵轰鸣。睁开眼我看见李癫已被破膛,他的宝贝铜镜掉在血泊里,一块血淋淋的肉在刀斧手手里蹦跳着,被扔进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溅起一波水浪。我哭着瘫倒在地。刀斧手拎起我,骂,狗日的,我最恨孬种!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跪直身体,迎接夺命之刀。刀斧手将刀举过头顶,划过天空,刀尖碰上浓厚低垂的乌云擦出火光。刀斧手身体挺了两挺,栽倒在地。一柱强光射将下来,只见刀斧手浑身抽搐着,缕缕青烟似蚯蚓向上爬窜,衣服碎成鱼鳞状,头发焦糊,四周散发着烤肉味儿。
    云淡了,天亮了,空中飘起雨丝。李癫的血迹混着雨水化作几股殷红的细流,千回百转地流淌。霜叶低垂着,任由雨打。不知是养父相信宿命,还是心存不忍,他放了我,将我赶出李寨。我揣着李癫的铜镜走了。雨越来越大,阵阵风起,冻得我发抖。霜林发出怪吼,像无数冤魂在哭泣、哀鸣。我钻进一座储有干柴和火石的山洞,燃起一堆火,擦拭沾在铜镜上的师傅的血迹。铜镜发出异样光彩,如同皎月,它向我掀开岁月深深的沙尘,浮现出一条漫漫长河……
    我看到长宁原先没有人,只有兽。征战几十载的窦、刘两位大将军厌倦战事,带着部分下属及家眷躲避于此,繁衍生息,为这里起名,曰:长宁。两位大将军不曾想到,在他们身后的千百年,长宁战事不断,历经大小战争无数,每一次都是血雨腥风。窦、刘大战,李家趁虚而入,灭掉窦寨,刘寨岌岌可危。恰逢李家在界外战败,无力增援,刘寨得以幸存。刘、李混战正酣,一支强军直驱长宁,大败刘、李。刘、李联合逐出强军,接着双方再战……。
    我还看到长宁界外更加辽阔的地域,也是战事不断,烽火连天。我的心里阵阵发紧,头发都竖起来。感觉铜镜仿佛在滴血,染的我满手都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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