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初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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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9-9 14:37
标题:
初 人
初 人
“菜场里扔个孩子!”这个信息如同长了翅膀,旋风般的传开了,这在给平静的菜场生活加了些味精,好似在死水中投了一块小小的石子。于是菜场里的几个常客总是会多留一段时间,菜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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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闲暇时的“牌九”也少了一点生趣与热闹。
“这丫头上辈子作孽啦,她的老子娘一定遭雷打!”赵寡妇眼里噙着泪花,仔细谛听别人的描述,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听到伤心处总要唠叨一下上面的那句话,并有节奏地摇着头,或否定、或肯定、或叹息、或无可奈何。听完一个人说完后,也总要在结尾处加上一句,“菩萨保佑!……”是为叙述者赞叹?还是为那弃婴祈祷?夭折过好几个孩子的赵寡妇最知道心疼孩子,也为她仅存的一个儿子信过佛,信过观世音,“菩萨保佑!……”成为她的口头禅也已经有好长年头了。
“孩子又胖又白,真是漂亮!连哭都好像在唱歌。不知道是谁家扔的,没留下什么字据,只留了二十块钱。”下嫁乡里的李嫂眉飞色舞,尽情地发挥她的描述与想象能力。宽宽的额头,薄薄的白粉层透出曾经红润娇嫩过的肌肤,头发卷曲像蜗牛爬满头,眼里的泪花是激动的产品。她似乎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使她有了关心别人的时间。她的丈夫在地质队的技术员,成天走南闯北,唯一的儿子现在也大了,在城里的学校读书,每星期回来一次,要赶上学校发了疯地补课,她孩子每学期也只能回家一两次,时间长了,她连自己的孩子也感到有些陌生,儿子也不怎么想她,每次来电话都是要她寄钱,她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当看到菜场里的孩子她好像找到了她失去的东西。
“好多年没人扔小人啦!”胡奶奶踉跄地拄着拐杖挤进人群,眯着眼睛,张望着。昔日无光的眼睛有了晶莹的泪光,白发在微风中如雪花在头上飘舞。“二十年前,我刚生下小儿子,奶水足,也是有人扔了这么个小人在我家门口,当时就想把她和儿子一起养大。唉!乡里的干部就是不同意,送到了福利院,现在我真后悔哟!”
刚露了脸的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秋风渐起,片片黄叶随风起舞。
“天要冷了,这样下去,这丫头肯定要冻死!菩萨保佑……。”赵寡妇摇着头唠叨着。
“啊哟!小红脸都紫了,喉咙也哑了。”李嫂结束了描述,袖着双手,缩着脖子,宽宽的额头有了几条皱纹,漂亮的眼睛透出怜悯与慈善。她蹲下来帮孩子盖严实,又数了一下钱。另两位老太太也想帮这个忙,可她们在风中颤抖着。菜贩们渐渐散去,忙活起自己的生意来,她们三个人还在那里看着,已经想不起来她们该干什么。
“过几年又是一个体面的大妹头。就在乡门口,怎么就没干部来管这事?真是世道变了。” 胡奶奶牢骚满腹,眼泪差掉下来。“要在二十年前,我就抱回去了!”
“胡奶奶,你这样把孩子抱回去是不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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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刘主任来买菜了,刘村的那户怎么处理的?”杀猪的二光棍笑着招呼着。
不知什么时候,乡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刘主任出现在大家面前,原来沉重空气多了几分活跃,大家争着和他招呼,时不时向他的篮子里塞上几棵菜,他总谦逊地推辞,也总满载而归,如同他下乡处理超生户一样,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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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奶奶,抱养还要有条件和手续的。”刘主任语重心长,满面红光,看到胡奶奶皱起眉头,又不失时机作起了宣传:“胡奶奶,您老人家想一想,有些人家条件不好把孩子抱回去,他能培养好孩子吗?说不定那天给卖掉了呢。这也是国家为孩子将来着想。您说对吗?”胡奶奶点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是耳朵不好没听清,还是似懂非懂。
“乡里养这丫头!菩萨保佑……”赵寡妇嘴快,脸上泛起了笑意,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事情也很难办,我们送上去,要挨批评的!”刘主任收起了笑容,严肃了起来。赵寡妇还是摇头,似乎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就让她冻死?饿死?”李嫂急了,满头蜗牛抖动,似乎要一个一个脱落下来。刘主任不屑置辩,又说又笑地走了,一路播撒他的笑声。他的菜篮子早已装满了,但也留给了人们一些疑惑。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爬出了厚厚的云层,红红的阳光给人们增添了不少温暖,可她们仍感到冷,那孩子的哭声重了。一星期来,秋风越来越紧,如冬日的朔风。孩子还在那里扯开沙哑的嗓子哭诉着,呼唤人们给予她生的权利、爱的权利。
这几天,赵寡妇起得特别早,放弃了享受温暖的阳光,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菜场里。她仍然唠叨、仍然摇头:“听到狗叫,我就睡不着,菩萨保佑,这丫头还好!……。”她眼睛红红的,这几天泪水没断过,手里还多了一条手帕。
李嫂仍喜欢观察每一个细节,并加以描绘,只是脸上的白粉见少了,也许忙得没时间管这些了,但仍然可见其风韵。“不知哪个缺德的拿了二十块钱买农药喝了!唉,这里还有一个热奶瓶!”李嫂发现了新大陆,然后像一个观察家似的推测道:“估计是赵寡妇给的,这几天,她总起得特别早。”当然这只是李嫂的心里话,她自己来这儿也比往常早。此时她正打量着胡奶奶与赵寡妇,似乎才认识她们。胡奶奶与赵寡妇也看到了奶瓶,并且怀疑是李嫂送来的。
“这小人的命也真够大的,两三天了,还是那样活蹦乱跳,就是瘦了一点,没有刚来时体面。乡里也是的,到现在还没人出来管。“胡奶上的银丝从来没有这么凌乱,她把最新的细微发现说了出来,泪光仍然闪烁,她的泪河又重新涌动起来。
天气象人们预计的那样冷了下来,孩子的哭声也冷了下来,唯有奶瓶依旧是热的。不知什么时候孩子的哭声没有了,当然,这个日子只有李嫂、胡奶奶、赵寡妇记得最清楚。孩子不见了,菜场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也并没有少掉几个常客,只是菜贩子们闲暇时的“牌九”仍然是那样红火。此时的话题不再是孩子的冷暖,而是孩子的去向,说法不一致,就连自始至终参与其中的李嫂、胡奶奶、赵寡妇的说法也不一致。
“孩子死的时候好惨呵,全身都冻紫了,要在大热天早就发臭了,这还是乡民政所王所长花二十块钱请二光棍把孩子尸首扔掉的。”李嫂说到伤心处竟热泪盈眶,泪水在薄薄的白粉层上冲出一道道沟来。
“这丫头的命不好,上辈子肯定不是好人,这辈子遭报应,活该!过了这一劫下辈子就好了。菩萨保佑……,总有人把丫头的尸首埋掉了,菩萨保佑……。”赵寡妇还是摇着头,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在菜场露面。
“二光棍在扔孩子尸首时还嫌王所长出的钱太少,他说……”李嫂略停了片刻,总喜欢象说书的一样在关键时刻停一下,这是她小时候在茶馆听人说书时学来的。这时候你不用问,她照样会说下去。“二光棍说,……”李嫂学起二光棍的声音来,惟妙惟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她当肉卖!”
“他要遭报应的,说出这种话,这辈子抬不到老婆!”赵寡妇摇着头诅咒起二光棍。
“王所长好说歹说,掏出二十块钱,二光棍才肯做。”
“说不定那二十块钱是二光棍拿走的呢!”
北风终于肆虐起来,雨雪交加,淅淅沥沥。她们躲在胡奶奶的小屋里,围着火红的火炉,继续讨论着关于那个小丫头的话题。
一直没有开口在旁边静静地听别人说的胡奶奶说出另外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胡奶奶亲眼看到王所长把孩子到民政所去了,那是在下午菜场散的时候。
“寻一定是丫头的亲生老子娘把丫头抱回去了。”赵寡妇很放心地猜测到。
也有人不信,说不定给别人家领养了,或许被人贩子卖掉了也不一定。对于孩子测的命运,胡奶奶的泪河又开始发水,李嫂红了眼睛,赵寡妇已用手帕擦个不停,差一点泣不成声。
一个月后,近年底,菜场里又有人送来了一个女孩,但这一次并没有引起什么沸腾。李嫂的丈夫和孩子都放假了,她和他们一起忙着准备年货,磨豆腐、开油锅、买新衣,一人一身,忙地不亦乐乎。胡奶奶虽是孤家一人,没多少东西要准备,但看着别人忙乎,她自己心里也高兴:过了年就八十七了。赵寡妇整天笑声不断,在家里忙着,为她的儿孙们忙碌着。她们再也听不到被抛弃者的凄凉哭声,她们知道这孩子过不了多久,会到她该去的地方去的。
菜场比往日热闹、沸腾,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忙着过春节的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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