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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b-锁爱--b-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8-4 05:37     标题: -b-锁爱--b-

绿把春天晒暖,风把百花染秀。潋艳的春日,老老少少的光阴明媚如昨,穿着斜风丝雨的锦衣在这个季节统统翻出亮晶的新。  老太太今日特地早起,焕然一新要去黄陂的木兰山朝拜。早在上个月她就约好另外二位老姐妹。一位说要去为多年未生的儿媳求孙子,另一位说要为在外做活计的儿子保平安。而她呢?要为时限不多的老爷子求寿。  明知他的大限掐指可数,可是希望仍像青山上那株株凄艳的杜鹃,即便枝叉枯得漆黑,花还顽强不落。这生命,最后的生命谁能说得清楚它会以何种方式谢幕?  生活像极一张素白的纸,他再无气量在上面描绘它的繁勃。而她一如既往地坚持,坚持这最后的微弱喘息能让凄美的花朵了无遗憾断枝而去。  年轻时,老太太一身光人嫁给了老爷子。有人说老爷子祖上定积有丰厚阴德,才会娶上这么一位水淋淋的姑娘。老爷子视她为春花秋月,过上了人间天上的生活。不料一年后有俊俏小生来找她,乡民出谋划策要他以后看紧点,别让她跟别人跑了。  他年少气盛,不服这口忌妒之气,与人划拳行令,落入圈套。  这一成性,输光了原本潦倒不堪的家底。她苦口相劝,让他做好份内事,一气之下他抓起一把麻将奋力朝她扔去。老太太捂着血肉模糊的眼睛伤心而去。  从此她销声匿迹不再归家,他也无心玩牌。有人说她肯定出家了。他到处打听,不知她的生死。过了二年,老爷子再婚。没过多时,新娶的女人忍受不了清贫如洗的日子含泪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医院离开。  于是老爷子从此孤居。光阴如梭,一去半百。三年前老爷子中风偏瘫,老太太如天神如期降临到老爷子身旁。  她像被岁月青苔遮隐在荒郊的人,是他的病痛如诏令立马把她招了回来,刻不容缓。  通向老爷子的这条路原是阻遏,躲在一处的她,年复一年地关注他的生活。她用心智打通了旧路,她是来了,与五十年前的光阴重逢,与旧年的她重逢,与卧床不起的他重逢。没有人叫她,没有人劝说,她是唤着旧时的她,来的。  一朝风雨归程,舍了旧怨,铺上春花,就让灾难颓然老去,人还是人,希望的远途还有希望。  看到她时,一任老泪,顺着一张纵横百折的枯槁之脸汹涌而下,老太太看着,俯视着,像抚摸一堵被岁月侵蚀的旧墙,表情锁着木然,木然着透着怜惜。  青春年少,他打瞎了她的右眼,至此她的生命失去了一半的山光水色。他让她吃了那么多看不见的苦,受了那么多看不透的累,她都没见过他流泪的样子。如今这泪,如长河势不可挡哗哗直下。心的脆弱莫非会随年轮的老去而愈加苍黄而薄弱?  他不知她从哪里来,也愧于问她为什么会来?他只是依循着这天地旨意让她精心服侍,无力挣脱,无暇反抗。  三年如一日,她每天都是拄着拐杖,端着熬好的汤药拐过来,话几句平白清淡琐碎的话,聊几段泛温的家常里短。告诉他,窗前的樟树有一百二十岁的老龄了,现已开始吐芽返青;黑狗家的媳妇喜添宝孙,又白又胖;福贵家的老伴走了,唢呐吹得像搭了戏台老太太一搭没一搭说着,老爷子像听着远古的神话,怎样治白癜风缝着眼陶醉其间。只说得日头拉上窗棂再不见它的声色。  黄昏,老太太再拄着拐杖悄然而去。落霞照着三条孤单的腿,在光晕里步履蹒跚。这影就像一棵枯藤缠着老树发出几声老牛似的喘息。她累了,只有拐杖扶她;她痛了,拐杖独听她自言自语,  每天照顾他的生活,成了她的天命。她用汤匙一口口艰难地往老爷子的口中送,像倒入装着日子的蜂浆玉液,经年累月的呵护,日日夜夜的惦挂,砸伤的日子终于润泽丰满起来。光阴老了,人也老了,枯黄的叶子早已化为春泥,等着翻种着今年的新嫩。可是惟这恼人的病痛不见好转。  今日的老太太是携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出发的,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挽救他的生命。不管结局如何,到人们说最灵验的木兰山上求菩萨保佑,这是她一筹莫展最后的一件法宝。半路上,老姐妹一路打趣说,若不是老太太悉心照顾,老爷子恐怕早已脱胎换骨。她只是静静地笑,心中只剩下这唯一的希望,她要使劲地抓牢,哪怕渺茫。  木兰山苍翠欲滴,远山隔雾腾跃,吸了天地阳气,站得逼直傲岸。  台级参差如天梯,每到转弯处,一座庙依着山势耸立,有一两个道姑不时担水穿出。香烟缭绕,庙宇异常宁静。  一步一阶,一步一景,百步一绝,烧香者如织来来去去。纷扰的香气吐云吐雾远远而寂寞地升向高空,挥着手依依不舍向求灵的人们说着告别的话语。  烧完最后一柱香,老姐妹与老太太各自归家。老太太折了一大把的杜鹃花,驮着一身的希望负重归来,她要把这希望完完全全交给他。  鲜艳的杜鹃花,翘首从老太太怀中伸出,如红杏出墙,探头探脑,打听着江湖轶事。老太太心情舒畅地走着,穿过一道道的田野,霞光上了金粉,麦子绿得滤油,油菜花掀起了黄色的舞裙,与远山共溶香飘万里。那芬香招来一只乳燕。从高空俯冲滑翔再轻轻落下,叽叽喳喳奏几卷琴音,正好落在老太太面前。于是她俯下身来,专注地看。它是她意外的访客,她必热情招待。她要用左眼摄下这璀璨的一幕,详细说给老爷子听。  小燕仿佛看懂了她的心事,转过玲珑的身,跳近一步,轻唤两声,如风絮语,独不念她的专注,低头啄食。接着它飞去野旷草丛,在丛间四顾片刻,然后朝日落中的长河飞去。  长河靠山傍村,是村子天然的屏障,也是村子一年四季常青的护腰带。肥鱼新蔬靠它,春播秋收靠它,水缸瓷碗饮它,柳莺白鸽喝它。  再往前走,她就可以听到这蜿蜒了百年命运之河的水流声。它呼唤着山川日月,它与广袤原野交语,发布着初春的喜讯。  看着碧玉原野,她只觉得五十年来封锁的心,在这一天全都惊心动魄朝她奔了回来,低着头贴在她的脚下任她自由行走。它本挚爱这片沃土,她对他的爱何尝不是如此?山山水水,一花一草的平凡深深浅浅地构造着他与她的生活轨道,这轨道难免不会被风吹雨打,污渍尘垢腐蚀摧折,养成在一路欣赏的心态与亲身常拂拭的习惯,想必这岁月的薄纱才会亮如星辰。  曾经把骄傲的爱高举入巅,没能放下,非要等到行将就木,才猛然醒悟。而这高处的爱非但禁不起时间的考验也承担不起情感的研磨。  老太太今天似格外清醒,加快了步代,向村子拐去。  第二天,老爷子走了,临死前,一口气冲不上来,两只眼瞪着床前的抽屉说不出话。没有人能懂他到底要说什么,要交待什么。  老太太把手伸向黑旧残破的抽屉,打开,霉湿味窜鼻而逃,里面赫然醒目放着一沓存折,唯有一本崭新,其余都像是被银行的工作人员扯了面壳,有的纸上明显长有青斑,有的疏疏散落却还有丝线松松联在一起,那纸上的名字似青山的杜鹃,散发着旧年的尘香。老太太一本本地换着,手开始不住发抖,眼泪圈在眼中,无法落下。所有的存折,分不同的时期存的,全是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名字。  什么样的日子可以不走,什么样的人能在身边,什北京去哪个医院看白癜风最好么的事可以时时捡捻?  同样的打扮,对襟的白色长衫,灰白的头发上挽着老式发髻,上面插一根幽绿的玉簪。那簪虽被流年炙烤,依是光鲜亮丽。那是他送给她的定婚礼物,她必插不可。一切还原成旧时模样,只是现在少了一个人。  一间篱笆小院,几盏雏菊,几棵夜星,柴门虚掩,他去的门向着她来时的路。  或许她本不承认他已离开,或许她以为他还在那里等着她前去翻阅陈年旧事。所以哪怕老爷子故去,人们还是发现她仍然每天提着那黑亮的罐,拄着拐杖,穿戴整齐,朝着老爷子的屋子坚定走去。  有人说老太太恐怕时日不多,也会随他而去,看她那气色,那绝望的眼神就知道。  果然一语成谶,一星期后,老太太归西。  人们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唯独一个老旧的木箱上了锁。箱子很沉很重,箱子两侧的蝴蝶铜环拉一拉,便叮档作响。老太太没有一个亲人,翻箱倒柜的邻居找不到钥匙,于是有人提议撬开。撬锁的小伙直撬得满头大汗,叫苦不迭。心急手躁之下,用铁锤一阵猛打,箱门被敲破,噼噼啪啪声声脆响愤怒传来,众人一惊,里面全是麻将。材质不一,款式各异,洒了一地。五十副麻将如山洪暴涨,吓得小伙倒退而出,脸色瞬间苍白。  陶瓷的、景泰蓝的、檀木的、大理石的、压克力的、竹制的、纤维的无法一一辨认。整屋如同麻将展厅,展示着五十年来的沧桑光阴,带着寒光冷气,向人世诉说着自身的悲凉。  一位老奶奶过去将一颗颗麻将珠放在手里端详,一一检测。眼角,老泪纵横。  每副颜色绮丽的麻将好像被禁锢了百年的精灵,激动时如山舞银蛇,静穆时如松间明月。颗颗都用同样的心爱着这间屋子的主人,点缀着她孤寡的一生。  这爱锁得太久,带着世间的留恋,没有表情地走了,走时,只有星光送它。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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