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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忆得少男少女时(上) [打印本页]

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7-26 00:42     标题: 忆得少男少女时(上)

忆得少男少女时(上)
      
   
    张丽华认识熊丽芬不是偶然的,也许只好说两人前生有缘。
    这年初春,张丽华在自己岭山大队办的初中部刚念完初中一年级上学期,大河公社分管教育的领导说,这个大队的初中部不能再保留,上一届的初中毕业生考高中时已经削了光头,这样的结局不但搁在公社主管教育的领导脸上掛不住,也无法向上级交待。
    在岭山大队的教师队伍中几乎没有一个是高中毕了业的,教出的学生能考上高中,才真正叫人奇怪呢。
    于是决定把岭山大队现有初中部一年级的学生并入大河中学。为此,大河中学决定为岭山的初一年级进行一次特殊考试:考生不是为了升学,而是为了取得转学资格。考试结果:近四十名学生的一个班,只有八名被录取,其他的统统回家务农,其刷洗见血的残酷性不亚于一年一度的高考。
    录取的结果是:六人插入大河中学初一(1)班,两人插入初一(2)班。张丽华是插入(2)班的其中一人,他心里乐滋滋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2)班相对来说是尖子班。虽说他这年还不到十二周岁,但他早已对念书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狂热。
    张丽华的家境处在十分困难的边缘上。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抛下他妈妈带着他和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自从父亲撒手西归,坚强的妈妈并没有要他輟学,他自己也没有放下书本回家务农的想法。上山砍柴,下山担水,往田里地上送粪送肥,给牲口栏里割草添料……庄户人家所有的活儿没有他不会干的,但从来也没有放下过书本。劳动的时候,他的神思总是在书本上,在老师上课的课堂上。这使得他常常遇到麻烦,遇到数不清的遭遇。单举一例:至今他左手食指上就有五六道柴刀留下的伤痕。
    现在,张丽华上学的路程比过去远了好几倍,可他上学的劲头比以前更足了,信心更强的,决心也更大了。
    第一天,张丽华怀着兴奋而憧憬的心情赶到大河中学。第一节课,班主任胡老师一进教室喊:上课,班长接着喊:起立,但胡老师没有马上说:坐下,他老师傲着头,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把静静地站立的学生看了足有一分钟。
    胡老师北京比较好的白癜风医院个头不高,班上与他一般高的学生就有近一半,但他是站在讲台上。他终于发现了站在最后一排最边上更矮小的张丽华没有脱帽。他立在讲台上,静观这个傻不拉几的学生立在后面毫不在乎的样子,他觉得这个脸孔生输的学生好象在讥笑他,以为他发现不了他对老师的不礼貌的行为,气不打一处来。
    胡老师恼火了,气汹汹地走过去。立在当地的同学发现了张丽华不知中科白癜风医院微博不觉的呆傻样,有的开始在幸灾乐祸地笑,有的在等待着看好戏,有的手心捏着一把汗,总之他成了班上所有同学目光的聚集点。他静静的站在那儿,呆头呆脑的样子,并不明白自己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胡老师还未近到身前,五个手指头早已扠开,一把抓过张丽华头顶的帽子,愤怒地把帽子甩出教室门外,帽子象飞蝶一样飘向远处去了。
    顿时,教室里一遍哄堂大笑。
    大家发现:原来,张丽华的头光光一的,象个金刚葫芦。
    坐在张丽华前排的两个嘴上长出了小胡子的男生,一胖一瘦,但都又高又大,发出一阵“哈哈哈……”大笑之声,笑得有些下流,好象看见女生的衣服被撕破露出了羞处一样。
    张丽华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丢弃他的帽子,脸涨得象锅里烧火的虾子。但他一辈子忘不了那位同学,他叫歌德全。
    歌德全不慌不忙地说:胡老师,他是第一次来我们班上课,有些情况还不了解,请胡老师原谅他吧。
    说完,也不等老师有什么反应,就跑出教室,把那顶深蓝色的布帽子找了回来,送给张丽华说:你是不是经常淋雨,头上生了虱子,才剃了个光头?不过,以后上课起立时要注意脱帽,这是礼貌。
    张丽华听了这话,含着眼泪,感激地点了点头,但没说一句话。后来他才知道,他叫歌德全,是班长,他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位好班长,而且很有些奇怪,竟然还有姓歌的人。
    尽管胡老师的作为有些过头,使他内心很不是滋味,为自己以前对起码的文明礼貌知识的贫乏而害羞。但他对胡老师讲的课自始至终听得很认真,很入神。胡老师讲的是数学课,他一听就觉得,胡老师的课讲得好,比大队老师不知要好多少倍,他又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不久,他就完全忘记了胡老师给他的不愉快。
    但想不到另一件令他窘迫、叫他刻骨铭心一辈子的事件,接着在不久后的一个中午休息的时候又发生了。
    张丽华所读过的书只限于学校所发的课本,其它的课外书几乎等于零,应了“少是宝,多是草”这句话。他对所有的课本爱惜如宝,每次新书发下来,为了防止翻阅时尽量不损坏书页,他都要给新书“穿上一套衣服”,好好的包一层外皮,或用包装过叫“六六纷”农药的牛皮纸,这种纸很结实,但药味很重,而且容易从生产队给庄稼施药后得到,实在一时不能得到,讨来报纸也要暂时包裹一下的。
    这个学年,语文课本包好后,他在封皮正中间竖着写下了自己的三个字的名字:张丽华。因为与他同桌的同学叫熊池信,过去他还没学过这个“熊”字,自然不认识,更不会写,发现这个字后,他立刻查找了《新华字典》,并信手在包好的语文课本封皮上顺着“张丽华”的左边,并排写了三个“熊”字,他庆幸自己不但会念而且会写这个字了。然而,不幸就是这个“熊”种下的祸根,把张丽华恓惶成熊样。
    岭山往大河中学要经过一段坟堆夹道的山路,横过一座大水坝堤,曲里拐弯地钻过一片茶树林,还有一条满是泥泞滑滑溜溜的水稻田埂,再就是一节细砂马路,加起来有近七华里。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张丽华觉得单是这条从家里通往学校的路,就是一本读不完的风雨与路旁景色不断变化无穷的书。
    他明白,家里的情况能允许他走读就很难了,根本没条件让他在学校寄膳。他每天清晨早起,8点钟之前赶到学校,上午下课后在学校吃一餐中饭,下午下课后他得赶快把当天要上交的作业做完才能回家。无论天气好坏,他每天都必须如此。好在他从小劳动惯了,苦惯了,他并不感到十分的难受。
    一天中午吃完饭,别的同学有的出门去了,有的在教室里玩,有的上寝室午睡去了,象他这样利用中午写作业的很少。张丽华打开作业本,开始写上午课后老师布置的作业。
    教室里剩下十来位同学,多数不是在学习,而是在打打闹闹,不时地发出嬉哩哈啦的玩乐之声,那两位嘴上长有胡子的高个子同学就在其中。
    张丽华还没有到发育的年龄,矮矮的个子坐在最边后的位子上,聚精会神地在作业本上飞快地写着,对教室里其它的一切置若盲闻。
    自从来大河中学之后,他对过去存在心中的许多疑问,有一种豁然开朗、恍然大悟的快感。有些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触类旁通心情让他内心高兴不已。他写字的手轻快而有力,书写得比以住更为整洁,不久,要上交的三科作业顺利地完成了。
    最后,他合上语文课本,心里正高兴不已。就在这时,坐在他前排的那两位高个子同学,看见他合上的书本上有些异样,象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突然停止了打闹嬉笑。只见那个胖大个子神秘而鬼魅地轻笑了一下,那个瘦高个心领神会,随手在桌上抓起笔,在那本语文书上顺张丽华名字的右边,从上到下并画了三个圆圈,并故作认真地说:张丽华,你会写芬芳艳丽的芬字吗?
    张丽华有些好笑,随口应道:不就是草头底下一个分解因式的分字吗?
    你单说了,我还是不会写,你写写看呀,光说有什么用,来,就在这儿写,在这圆圈内写给我们看看……两位大个子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
    张丽华并不多想,提起笔就在圆圈内接连写了三个芬字。
    还没等张丽华收笔,就听见两大高个子一把抢过书本,兴高采烈地大叫:哇塞,张丽华写女生的名字呵,张丽华在自己的书上写女生的名字耶,大家快来看啦!随即,两大高个子争先恐后地抢着张丽华的语文课本,高高的地举过头顶,异口同声地叫喊着,象当年红卫兵举着的红本语录高呼口号一样,嘴上的小胡子显得毛骨森森的,令张丽华触目惊心。
    十几个学生蜂拥着那本书,象见西洋景似的传来传去。果真在书上发现:竖着看是“张丽华”,横着看是“熊丽芬”,两个名字交叉成了一个十字架。教室里哗然一遍,几个女生也伴随着发出“嗤嗤”的如气球漏气般的冷笑。
    张丽华的脸如火烧一般红至耳根。十二岁不足的少年,眼眶里泪水打转儿,他咬住牙,闭紧嘴,强行把这几乎欲夺盈眶而出的羞辱成份咽了回去。他真象做了羞于见人的事,抬不起头来,但心头的愤怒无可名状又无法发泄。他好想跳起来,与那两个大个子肉搏一场,只恨自己没有孙悟空那样翻江倒海的本领。
    在张丽华同一个小组的第一排坐位上,有一位女生的背影开始在一抽一缩,发出啜啜嗦嗦的哭声,好象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头脸深埋在两条互相交叠的肘弯里。不用猜想,她就是熊丽芬,这个班上的公主级的人物。
    骄傲的公主啊,你哭什么呢?难北京最好白癜风医院道那个黄毛小子写了一下你的名字,竟够成了值得你如此伤心的伤害、损失或是羞耻?如果你年龄大一点或者说更懂事一点,你或许就不至于如此,你甚至可能会认为这其实是你们女人值得愉快和骄傲的事情,你可能会以一个微笑而了之。可是,此时此刻,你当然不会注意到,张丽华那穷小子象个罪人,呆傻地靠在教室的角落里,悔恨难堪,无地自容。
    凭张丽华的性格,如果他事先知道会把一个女生的名字写在自己的书本上,交且造成如此的伤害,你就是杀他一刀他也不会肯干的。
    尽管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初春,中国的国门正在孕育着打开的时刻,但乡村里的学生,男孩与女孩之间,特别是处于朦胧阶段的少男少女,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还有严格的界限。大多数男生与女生之间不说话,不在一起玩耍,不在一起讨论学习上的问题,上体育课或者课外活动,男孩与女孩之间总是泾渭分明,这没写出来但似乎铁定了的学“生守则”,谁也没有勇气越雷池一步。
    但世间的少男少女,从植物到动物,从动物到人类,能划清得界限吗?果真如此,世界也许就真的永远太平无事了,这样的世界找得到吗?
    青春的力量,不可阻挡地让一些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对男女之间的一些事想入非非。在学生中间,遇到不得已男女生需要来往一下时, 譬如向组长、向课代表、向学习委员交作业本时,总是扭扭捏捏,远远地一抛,眼睛好象连瞧也不想互相瞧一下,显得一本正经,显得桥归桥路归路。但其实,许多学生又巴不得看看别的男女生之间发生点什么故事,闹出点什么笑话,从中获得一分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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