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文/五月寒
连天的阴雨过后,乡村的土路烂糟糟的。
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村口的路。自从儿子离家出走之后,他就已经习惯了看着村口的那条路。一个人默默的守望着,等待着他的归来。
远方,一个瘦弱的身影,身上背着大包,正在向这边慢慢的走来,他从楼上噔噔的跑了下来。那是他的儿子,他一直在等的人。
他背着夸张的登山包,灰色的毛衣,洗的很旧的牛仔裤,还有脚上的运动鞋。到处都是泥泞。裤子的下半条腿湿漉漉的,粘满了泥浆。
他见到他的时候,想笑,但是没笑。他伸手想接过他身上背着的包袱,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理他,一个劲的穿过前房,走过院子,又进了堂屋。他的脚步惊动了上网的母亲。她正在看他的文章,看她儿子的文章。
回来了。她在屋里说。他说,是的妈。我要换衣服,洗澡。
他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他想问他饿了没有,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怎样去和他对话,他们彼此间已经七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他知道,自从儿子七年前那次离家出走之后,就一直在天南地北的跑着,几乎跑遍了中国所有的地区和周边的一些国家。七年的时间,他每年都会收到一封来自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知道,这是儿子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着自己。
他拿着她给他准备好的衣服从他身边一步而过,他们之间仅仅只有几厘米远的距离,但是却像个陌生人似的彼此无言。
他看着他从他的身边走过,带来一阵风和咕啦咕啦的声音,他的裤管里灌满了泥浆和污水。
他看着他走进了卫生间。快给他准备些好吃的,他一定饿坏了。他对老伴说。她听后关掉了电脑,起身去了橱房。他蹲下身体,想从烟酒柜里找出一瓶最好的的酒水,柜子里的酒几乎全部都是儿子从外地给他买的,然后打个邮包寄回来。但是他们彼此间就是不说话,谁也不肯退让一不。整整七年了,连一句话也没有。
七年前,他从邮差的手里接到了儿子的第一封大学录取书。因为家穷,他未能让他去大学读书。那一次是他们头一回的争吵了起来,但是却注定了后来的一切。儿子一气之下撕掉了录取通知书,从此离家出走。
他流离失所,漂流在外,干着不同的工作,几乎是拿到薪水就走,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有时候因为缺钱,他会饿的一连几天的空着肚子。但是他一直记着父亲的话 他离家出走以后,他没有出门去找过他一回。村里的人都劝他两口子出去找找,但是他从来没有。他知道,就是找也找不回来。该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回到他的这个家。他和他的老伴都相信,儿子是个真正的男人,他不会干出伤风败俗和违法乱纪的事情。
前两年的时间,他像是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没有回来一次,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件东西。村里的人传言他一定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有在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说,曾经看过他穿着背心、破牛仔裤流落在上海的南京路上。但是他不相信,他一直坚信他在外面有谋生的技能,而且一直平安着。那两年的时间,那两封残酷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他送给家里唯一的安慰,但也是一种透彻心骨伤害。
第三年的八月,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背着大包,穿着背心、牛仔裤
白殿风,脚上踏着一双破旧的拖鞋突然出现在了村子里。消息像似的炸响了整个村子,许多好奇的人都过来问这问那。
这几年你都到哪里去了,做什么工?赚钱了没有……
去了很多地方,都是临时工,赚不了多少钱……他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他们的话。然而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没有在外面干出什么作为,不然怎么在来家的时候怎么会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
晚上的时候,他从那只登山包里掏出了一台暂新的笔记本电脑送给了妹妹。
送给你的,知道你今年肯定会考上大学。学费哥全部给你出了。
家里除了妹妹知道这是笔记本电脑外。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那是什么玩意。
哥,这要多少钱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一万块左右,放心吧,这些钱都是干净的。其实他这话是对父亲说的。接着他便教妹妹怎样使用电脑。
第二天的上午。他又背起包,穿着背心、牛仔裤,走了。脚上踏着的还是那双破旧拖鞋。临走前,他给家里留下了一沓钱。说,土房的墙都开裂了,住着危险,盖两层楼吧,妹妹的学费我直接寄到学校。
那次回家,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走的时候是妹妹送的。哥,你到底在做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说,我在写作,不断的旅行,去了很多的地方。
他走的看不见的时候,他和她依然目送着他。后来他们数了数那些钱,一共是四万六千块钱。全部是一百一张的。这是他们头一回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钱。他们的眼睛渐渐的湿润了起来。他们绝对相信,这钱一定是干净的。
女儿回来之后告诉他们,他现在成了作家,靠写文章、写书赚钱。他几乎去了中国的每一个地方。他和她听着都傻了眼,作家在他们的眼里都是穿的整整齐齐,做在办公室或者书房里的斯文人。但是他相信,儿子一定是个作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作家。
你哥还跟你说了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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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说了,盖房子的时候地平不能做的太光滑,他怕你们不小心的时候会滑倒。他听到这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泪水。哥还说,别让你们告诉别人他在写作,尤其是妈不像爸那样守的住话。
妹妹是在合肥上的学,那是一所全国有名的大学。她是整个乡里能够考进那个大学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他每月给她寄钱,经常和她在QQ上聊天,传给她一些自己拍摄的照片,让她洗过之后送到家里。他会经常的催妹妹回家看看。
她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回家,为什么你自己不说,你完全可以在家里写作……遇到妹妹的这些话,他总是默不作声。
房子建好以后,他让妹妹回家里安装了电话,买了电视。给父母做了一张大而舒适的床,还配了电脑。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把照片传到家里,让他们看到。他知道,父母都是中学毕业,能够学会简单的使用电脑。
那一切,妹妹都一一照着做了。
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是父亲接的,他们彼此默不作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接着挂掉。接着他又往家里打电话,这回是母亲接的,他半天只说了两句话,和爸爸不要吵架,让他平时喝点酒。接着他便挂掉了电话。那一次是国际长途,他在埃及。
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排下许多照片,然后传到家里的电脑上,但是他从来不把自己拍进照片。他和他偶尔也会在QQ上聊上几句,但从来没有通过视频、语音对话。
后来他每年会回家一次或者两次,但是他第二天就会把自己关进屋里,然后对着电脑写作。吃饭的时候,他会过去敲响他的门,最多三下,每一次他都会敲的很轻,然后他就会离开,到楼下为他准备洗脸水。偶尔他也会在QQ里告诉他,吃饭了。一般就是这三个字。他每一次都会回复说,知道了。
他在家里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是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小说写完了就离家出走。他在家里的时间通常是一个月、两个月,但是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他写作和休息的房间,是他特意为他布置的,阳台上放着的那几盆仙人掌还是他离家出走之前栽培的。从他离家之后,他就一直帮他默默的看护着,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就上来看看,替他拖拖地,打扫打扫房间,尽管地面会很干净。傍晚的时候,他会站在阳台上看着村口的路,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回来了。瘦瘦的身影,灰蒙蒙的一身衣服,背上还要背着一个大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看他好瘦,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这是他对老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他洗完了澡,换上了一身棉质的衣服,那是他父亲的衣服,有点大,但是却很舒服。他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前看着他。他面无表情,视而不见的向堂屋走了过去,也是在向他的父亲走过去。他坐到饭桌前看了一眼,素炒青菜,糖醋排骨,这些都是他从小爱吃的东西,但是那个时候,就是在过年的时候也难得吃上
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个医院一顿。
他见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过去给他满了一杯白酒放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儿子的酒量从小就大,他仍旧没有说话。儿子看了他一眼,接过酒杯抿上了一口。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离开桌子到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和酒杯放在了父亲的面前,然后也为他满上了一杯酒,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就这样的喝酒、吃菜,仍旧无话可说。
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他离开了房间在院子里看着绿油油的菜苗。
小说写完了?他的母亲走过来问他。写完了,我要走了,下午。不能够再多住几天吗?这些天,你没看见他很快乐吗?
下午我一定要走。去哪里?不知道,走到哪里算是哪里。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再说吧!妈,他身体不是太好,平时多照顾照顾他。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不知道。你们父子俩,脾气都掘到一块去了……他笑笑,没有说话。
中午。他们面对面的坐着,碰了几杯,但是依旧无言。
午饭过后。他再次的背起行囊准备远行。依旧的破旧的牛仔裤。红色的T恤。他送他走出家门的时候,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他顿住脚步,背着沉重的包袱缓缓的转过了身体,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松开了他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他微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走了,越走越远。
她说,想让他留下,说一声不就得了,两个大男人 他说,谁让我们是父子呢?连脾气都不像我那还能做我的儿子吗……忽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儿 他又一次的停住脚步,转身向他们挥了挥手,接着用手扶了一下背带,轻松的走了,嘴角挂着微笑。